명일

[ ]有意义

1.

商清逸前段时间接了部舞台剧。

作为一名对演戏颇具天赋与心得的娱乐圈“老人”,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万粉丝的商清逸即使很少接剧,但只要他出演了角色,就算是个被世人摒弃了的衣冠禽◇兽,商清逸的粉丝们也会熬夜追剧剪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商清逸打call,向自己的亲朋好友安利这个每一次出场都会让人耳目一新的好演员。

事实上——商清逸其实并没有接过“衣冠禽◇兽”的剧本,当然这个例子也不是瞎举的——商清逸很少接主角,拿他在某一次采访中的话说,比起主角,那些戏份不多、甚至少得几集才出场一次的小角色,往往会拥有比主要角色还要吸引人的人格魅力。而商清逸接角色看的就是这个,能不能出演主角从来不是商清逸关心的内容,比起占据大部分镜头的主角,商清逸更乐于挑拣那些有趣的小角色。

所以当商清逸的wb主页放出他将出演舞台剧男主角的消息后,商清逸的千万粉丝们沸腾了。

可以叫我小雪莲:【不容易啊,追了那么多阿商的电视剧和电影,每一次阿商的出场时间都那么短,不够看的我只好用剪的阿商个人向视频狗◇日子,熬到今天也总算熬出头了!!!】

来段人体刺绣?:【呀?商君居然出演主角了——?太好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呢,人家要去跑几十圈冷静一下!】

可以哦,想绣在哪里?:【好的,钱已经有了,票什么时候开售??】

才没有很喜欢商清逸:【@可以叫我小雪莲:哪有每一次,商清逸不是演过几次主角吗?

……那个,另外我可以求个视频资源么……你不要误会了,我可不是喜欢商清逸才问你要的,我就是,就是无聊的时候看一下打发时间。】

可以叫我小雪莲:【@才没有很喜欢商清逸:XD,不会误会,毕竟我已经通过你的名字知道妹子你的傲娇属性了(赞)。

视频链接已经私聊发你了,不知道到时候阿商舞台剧公演,妹子有没有兴趣和我组团去看呀?】

……

广大粉丝纷纷在那条好似象征着美好幸福生活的wb下评论,于是在大众的万般期待下,商清逸的新舞台剧开始排练了。

舞台剧名叫《她与七秒》,演述了一个因事故而痛失亲人的花季少女小晰儿,在黄昏锦霞的照耀下独自来到海边礁石上哭泣,海水涨潮后无法回到岸上而大声呼救,却唤来一尾传说中的美人鱼阿以的故事。

第一天的安排应该是男主角与女主角见面熟习一下,而后由导演发放各自的剧本,演员对一遍台词找一下感觉,之后再进行排练等相关事项才是。可是上来第一步进行的就不顺利——男主角商清逸这厢从9点半一直等到11点半,整整两个小时愣是就没等来女主角。

“……”

商清逸一身简约的白t黑裤,一头绿发被手中雪色绢扇扇得轻轻拂动,唇畔挂着一抹怡然的笑意沉默不语,在满室神色焦烦、口中抱怨不停的舞台剧相关人员中,他这位男主角属实为一股清流。

“导演?你找的女主角是哪一位大神呀?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商君合作过,我的好奇心呀——真的要爆开了呢!”

然而虽然商清逸还是很淡定的,他的小经纪人却早已面色不善,等了一个小时都没看到女主角的他在又等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忍不住了,眯着眼笑吟吟地质问额角有些冒汗的年轻小导演,语气很明显是在压着火。

“这个……”小导演求助似地看向商清逸,却见商清逸在看了眼笑面虎似的小经纪人后,无可奈何地对自己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便只好擦擦汗,努力维护自己身为导演的尊严,硬声回:“不是什么大神,只是个新人……我刚才已经给她打电话了,她说快到了,很快就到了哈哈……”

“啪!”

小导演干巴巴的笑声未落,门口便响起一声令人精神一抖擞的推门声,几乎可以称为破门而入的白裙少女保持着双手伸开推门的姿势,楞在了一室向她投来的奇怪目光中。

“不、不好意思……”

少女收回手站好,许是一路疯跑,她白皙的脸庞覆上了一层薄粉,并且在众人的目光下愈发浓艳,“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只头受伤的小猫,把它送去宠物医院才耽误了时间……真的不好意思!害大家等我这么久……”

她慌乱地抿起嘴唇,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慢慢垂了下去,活脱脱一个做错了事等待惩罚的小孩儿。

“……”

众人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接话。

说实在的,少女迟到的理由尽管听起来让人无法去责备,但也仅仅是“不去责备”而已,想来任谁在等了一个迟到两个小时的人后,心情都不会很美丽,不去责备那个人已经是很包容的做派了,但要毫不介意地说出“没事”这两个字,实在是……

有点难度。

“没事。”但显然,这点难度对某位不拘小节的“大神”来说,无异于是玩局Cable Swing的程度。

“你好,我是饰演美人鱼阿以的演员商清逸,不知道姑娘芳名?”

“大神”从座位上起身,绢扇仍摇着一个从容优雅的速度,一步一步走向堵在门口看起来有些许紧张不安的少女,向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

“……你好,”少女眼神亮了亮,似是感激商清逸为她解围,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微微扬了扬,透出几分娇俏可爱,握住了商清逸的手道:“我是饰演小晰儿的新人演员绮寮怨,还请商清……呃,商前辈多多关照。”

2.

一出充斥着尴尬与不愉快的会面被商清逸勉强化解,绮寮怨在小导演的指引下坐到了商清逸对面的位置,伸手接过小导演递过来的剧本,她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而后垂头开始翻阅起不算厚的本子。

“好了,现在人都到齐了,刚才我不是发给了大家剧本吗,现在再给大家……”

小导演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再给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到12点半,大家再熟悉一下台词,然后我们对一遍第一场男女主相遇的台词找找感觉,之后就去吃饭。”

众人闻言后此起彼伏地应了声,然后纷纷低头看起了手中在那等候的两个小时已经看过至少2遍的剧本。

商清逸也合起绢扇放到桌上翻开了剧本,他一面揣摩着每句台词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说出来,一面分心地悄悄打量对面正垂眸认真看剧本的绮寮怨。

想来是知晓小导演这一个小时熟悉台词的时间是给她的,绮寮怨看得既投入又迅速,纤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上一片暗影,脸侧过长的刘海遮挡了些许她那张白皙干净的脸,却掩不去她一身非凡的气质,一袭白裙衬得她如夜空下一匹被剪下收藏的皎皎月光,清冷似画中仙女,却又揉杂着小女儿家清纯干净的纯真。

商清逸打量着打量着,便是勾起一抹多情的笑,好似故事里那尾为了自己世界中的公主而献出心脏的美人鱼,虔诚又温柔——这个绮寮怨……

倒是有点“他”的小晰儿的意思哦……

然而大跌商清逸眼镜的是,这位名叫绮寮怨的小新人似乎……

根本不会演戏。

[你在逗我玩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美人鱼,你是不是……哪里有点毛病?]

商清逸看着干巴巴生念台词的绮寮怨,询问的眼神不由得望向乖乖当观众的小导演,小导演被他看得身躯一颤,面上闪过几丝心虚,不自在地握拳咳了声后,开口叫了停。

“那什么,大家先再看会儿剧本,我和商先生有点事要聊。”

说完便起身往门口走,商清逸见状也起身跟了上去,临完全转过身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扫了眼对面的绮寮怨,发现少女正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被黑色眼线围住的眼睛里似乎盛了些隐晦不明的泡泡。

商清逸没在意,摇着几乎从不离身的绢扇直跟着小导演走到走廊拐角处才停下来。

“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虽然说这个绮寮怨,小姑娘挺有小晰儿的感觉,但就目前的台词功底来看……”

商清逸没有说明后面的话,但也足够小导演心知肚明。

“嗐,她呀,怎么说,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阿商你这种大神心里紧张,所以有些发挥失常吧。”小导演目光游离着伸手整理了下衣服,“其实也不瞒你说,我呀,就是看中了她很有小晰儿的感觉,唯一有些困扰的就是她是个新人,演起角色来肯定没有阿商你得心应手,所以……”

“……你想我帮忙教教她?”

商清逸愣了会儿,反应过来后直截了当地问。

“……”小导演顶着那张白嫩的脸,眨巴着眼睛卖萌,“可以吗,阿商??”

“哈,这个……”

商清逸被小导演越凑越近的卖萌脸逼得身子往后仰,腰背弯成一道流畅的曲线,弯曲到就快要撑不住而后退一步的前一秒时,商清逸总算出了手,及时用绢扇抵住了小导演的胸口,求饶似地松了口,“好了好了,我教她,我教她行了吧?”

“好诶!”

小导演欢呼一声,而后不顾胸口处绢扇的阻止,用力抱住了商清逸,“谢谢阿商!!”

于是在商清逸和小导演的单方面决定下,绮寮怨成了商清逸这位大神的小徒弟。

3.

勉强对完一遍台词后,时间已经是下午快2点。

小导演招呼着一群人去吃饭,绮寮怨却是欲言又止地跟在了小导演身边,颜色深沉的眸滚着点点犹豫不决的浪花,吸引了无意中看过去的商清逸的注意。

“怎么了?”

他走到绮寮怨身旁站定,关心的语气好似黄昏时穿过林间的风,柔软又清爽。

绮寮怨似是被他蓦然的发声吓了一跳,雪白的裙摆荡了荡,划开一个同样柔软的弧度。“啊,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导演,等会儿的聚餐我可不可以不去……因为有点事情要做。”

少女有点点支吾,嫩白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身侧裙子柔滑的布料。

“这样啊……”

商清逸转了转眼珠子,声音压成一个为难的线条,面容正经地吓唬在他面前愈显局促紧张的小女子:“但是你若是等会儿的聚餐不去,我怕这其他人……”他用合着的绢扇指了指,“会心有不满啊。”

“啊?为、为什么啊?”

涉世未深的绮寮怨果真被唬了去,两条细眉绰起,不解地问。

[笨啊,]商清逸一改方才为难的模样,明朗地笑着抬手用食指轻轻刮了下绮寮怨的鼻梁骨,顺滑的触感使他猝不及防愣了一瞬,然后立马收敛回心神,用阿以的神情姿态继续说下去:[你想啊,小晰儿刚到一个新的班集体,虽然是为了陪阿以,但要是每一次同学喊你去聚餐小晰儿你都不去的话,大家肯定会觉得小晰儿你不合群,或者是特立独行装高冷啊,这样慢慢的,大家不就会孤立小晰儿了吗?]

“呃,嗯??”

绮寮怨一时反应不过来,讶异地瞪大了妙目。商清逸却对她的反应视而不见,他又抬手揉了揉绮寮怨的发顶,眼神无可奈何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属于阿以对小晰儿的宠溺,[这个道理阿以都知道,小晰儿怎么这么笨呀?]

商清逸不知道自己说出这句台词时是什么模样,但看绮寮怨张着嘴巴,满眼置身于梦幻的迷离之态,他猜自己一定演得不赖。

而演得不赖的直接后果就是,这厢他等了片时后,可算是醒过来的绮寮怨明明是知道了自己该接他的台词的,然而却是在他深情宠爱的眼神下,面红耳赤地结结巴巴,失了语。

“哈哈。”

商清逸看着由于说不出台词,而顿时变得手忙脚乱的小女子,一个没忍住,绢扇半掩面地笑了起来。

“你不用太紧张。”

他眉眼弯弯,却也不知自己指的是让绮寮怨在他面前不用太紧张,还是指让她演戏的时候不用太紧张。

“其实也不过是吃个饭而已,今天是第一天,时间上的安排还没有多着急,有事要做的话去就行了,导演这边我帮你说。”

顿了顿,商清逸又对面色不减潮粉的少女笑道:“另外,冒昧地问一下,我可以和你一起吗?其实本人还挺喜欢……”

在绮寮怨再次瞪大的妙目的注视下,绿眸的男人“啪”一声合起绢扇,接着用扇子和另一只手的食指一齐在嘴巴前划了两条弧,浅色的嘴唇也如那两条弧般大大弯了起来,迷了少女星光点点的眼。

“猫猫的。”他说。

……

商清逸和小导演打好招呼后,便和绮寮怨一同前往了宠物医院。

在路上的时候,商清逸想起自己猜出绮寮怨要去看猫时,绮寮怨只开始惊讶了一下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奇怪。

“我猜出你要做的事情是去看猫,你怎么并没有多么吃惊的样子啊?”

绢扇被商清逸扇得呼呼响,体力转化成的风甚至吹起了身旁绮寮怨的秀发。他确实是很不解,要知道,自己的细腻心思时常令天生细腻的女人都会大吃一惊,但到了绮寮怨这里,怎么有种……

见怪不怪的感觉?

好在很快绮寮怨就告诉了他答案——

“行了行了,知道你心思细腻……”

绮寮怨嘀咕了句,自以为没被他听到,却不知他们间衣料都可以摩擦到一起的距离,再加上几乎无人的小路,已经足够商清逸听清她的这句透着可爱的碎碎念了。

没错,可爱。

这个用来形容绮寮怨的词语第一次出现在商清逸的脑海,他微微一怔,并没有多想,反而语气调笑地用捏着绢扇的手指住绮寮怨,露出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难不成,你是我的粉丝?而且还是那种我的每部作品都追,每场采访和活动都看,并且还会买商清逸等身抱枕的铁粉是不是?!?”

他本只是开个玩笑,却不成想此话一出,一直给人清冷安静之感的绮寮怨反而立马急了,脸蛋上的粉红色仿佛遇水散开的水彩,一路晕染到她的眼角。

“你,商清逸你不要胡说,我才不是你的粉丝,我也没有追过你的作品,采访和活动更是看都没看过!你,我……我才没有很喜欢你呢!”

她急得汗都沁出了额角,口不择言地分辩着,认真又心焦的神情却叫商清逸愈发起了玩心。

“好好好,我不胡说,我不胡说。”

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绮寮怨这才觉出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了他一眼,之后就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但商清逸可不会就此打住,陡然发现逗弄这个小新人真的很有意思的他勉强压住了唇畔的笑意,微弯下腰后他将唇凑到了少女的耳边,飞眉微微绰起,声线端的是一派纠结犹豫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买过商某的等身抱枕吗?”

说完便摇着绢扇,自顾自地大步向前疾走而去。

“商清逸!!你又在胡说!!你这个厚脸皮的自恋狂!!!”

身后传来小女子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商清逸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顺便闪身躲过少女似怒非怒的“攻击”,而后两人相视一眼,笑作一团。

莫名甜腻的气息漂浮在空气里,没有人看见。

4.

如答应小导演的那般,之后的排练中,商清逸充分扮演起了老师的角色,事无巨细地教导起好似一张白纸的绮寮怨,尽自己所能提点她,试图将她画成世界上色彩最好看的一幅画。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其中辛苦与欣忭交织混杂,糅合成每个人心中不可名状却也收获满满的幸福。

每个人都按照安排井然有序地工作着,是以很快便到了排练《她与七秒》最后一幕的这一天。

最后一幕的剧情是这样的:被美人鱼阿以用心脏换回在人祸中失去的一条腿的小晰儿,在初遇时一般灿烂温柔的锦霞的照耀下,揽住了失去心脏后记忆只剩七秒的阿以,一遍遍回答阿以“你是谁呀”的问题,一遍遍经历七秒过后的阿以忘记自己的心痛,一遍又一遍,就好似踏着一条遍布荆棘与利刃的不归路,她无法停下,哪怕已经走到痛不欲生,也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失去心脏的美人鱼记忆只有七秒,五秒用来记住她,一秒用来爱上她,最后一秒忘记她。”

商清逸摩着下巴细细品味这句旁白,说句实在话,阿以这个人物其实并没有很能触动商清逸的地方,最终令他决定接阿以这个角色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句旁白。

“商清逸,”身旁霍然响起的少女悦耳的声嗓打断了商清逸的思绪,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绮寮怨已经舍了那声疏离的“商前辈”,改为直呼他的大名了。“导演让我来问问你,可以开始排练了吗?”

商清逸从剧本上收回注意力,对绮寮怨微微一笑,“当然,那你呢?准备好进入角色了吗?”

问完商清逸顿感有哪里不对——自己这副老父亲般操心的口◇勿是怎么回事啊??

“我当然准备好了啊,你放心吧,入戏但不要[入戏],你教我的我都记着呢。”

绮寮怨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浅笑着回应他。商清逸便也敛了心神,轻轻合起绢扇,孺子可教地对绮寮怨点了点头,接着与绮寮怨一起往舞台上走。

由于时间是晚上,加上大家的主要活动范畴为舞台,所以小导演只让开了舞台上的灯,舞台下的观众席则是昏暗一片的,演员们休息时可以在舞台上看剧本,或者像商清逸这样,自己带个手提夜灯,舒舒服服地坐在柔软的观众座椅上背台词。

而观众席的昏暗一片则导致绮寮怨走到一半时,脚下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跟在她身后的商清逸只听得身前爆出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见身前的少女被一个一身雪白的人抱在了怀里。

“你没事吧?”

“白”人对其怀中的绮寮怨说了话,商清逸一听这声嗓,才想起这个“白”人是钟爱白色、总是一身白衣的小导演。

“我没事,谢谢你了导演。”然后商清逸又听绮寮怨对小导演礼貌地道了谢,昏暗中他看见绮寮怨似乎推了把小导演的胸口,但小导演浑然不觉,不仅没领会绮寮怨的暗示,一双手反而得寸进尺地从少女纤细柔软的腰肢一路往上摸索,边摸嘴里还边念叨:“真没事吗?距离首演虽然还有段时间,但也要小心,千万别受伤了。”

要剧场里的旁人看来,这一幕只不过是小导演关心演员的表现,加之他性子较比豪爽、不拘小节,对谁都会像好友般亲密,是以没人会觉得这一幕有哪里不对。但落在商清逸眼里,他莫名就觉得有一股无名的火气围笼住了他的心肝,烧得他飞眉紧蹙,烤得他脸色发黑。

这家伙,居然敢对他的学生动手动脚??

商清逸只把这股火气归为老师对学生的关爱,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后,他长臂一伸,便是轻松将“受困”的小女子“拯救”了出来。

接着他以一个充满占◇有谷◇欠的姿态将绮寮怨抱在怀中,口◇勿不善,“你干什么?别以为阿以没看见你对小晰儿动手动脚,在阿以眼皮子底下耍流氓,而且是对小晰儿……要不是小晰儿拿你当朋友,阿以手指头都给你咬掉你信不信?!?”

商清逸故作凶狠地呲了呲牙,不期然听见怀里的少女猛吸一口凉气的声响。

完了完了,形象毁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生无可恋地念叨,同时又暗暗感谢剧中有如此巧合的桥段可给他做掩护,等下若是绮寮怨问起来,他就说……

就说是自己在利用一切时间排练好了。

留好退路的商清逸悄悄给自己竖了个大拇哥,而后转过头,绷着张脸对怀中表情像是隔了层五颜六色的泡泡般蒙眬的绮寮怨轻声说:“小晰儿,我们不和他玩了,走,阿以带你去那边看看!”

说完便揽着她绕过一头雾水的小导演,往舞台上走。

商清逸可不管那小导演会不会对他“怀恨在心”,毕竟当初也是小导演拜托他教教绮寮怨的,既是为师,有些事情他就得帮绮寮怨“做主”——虽说小导演也算是一表人才,但对目前的绮寮怨来说,事业显然才是她的重心。

“啪!”

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心那个绿发的男人身上,他坐在制作得较为平坦的礁石道具上,在灯光下漂浮飞舞的浮尘好似一粒粒鱼尾拍打海面而溅起的水雾,将每个观看这场演出的人带入无法走出的绝美幻境。

“小晰儿,你听阿以说。”

而这时,灯光中心的“美人鱼”开了口,他唇角漾着温柔又坚定的笑,望着远处被困在另一束光中的少女的眼神彷佛泡泡般轻而清,很少见阳光而分外白皙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口◇勿里充满了劝说与安抚的意味,“阿以是美人鱼,就算失去心脏也不会死的,但小晰儿的腿啊,小晰儿不能失去。

“假如说阿以能用自己可以站在小晰儿面前的腿,换回小晰儿的腿,阿以是万分愿意的,可阿以不能,阿以能用来换回小晰儿腿的,只有阿以的心脏。”

[可是……可是……]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眸中蓄满了泪,握着轮椅扶手的手骨节都泛白,[可是我不想阿以忘记我……我不想呜呜……]

掌化成拳,男人揪紧了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朝少女的方向伸去,在虚空中细细描绘少女的脸庞,却无法拭去那一滴滴晶莹的泪,“小晰儿,虽然阿以不想忘记小晰儿,但你应该明白阿以的,你明白阿以最想要的是什么,对不对?”

[不……]

绮寮怨几近崩溃地用双手捂住了脸,细碎的呜咽被海浪声与海风声吞噬,海的孩子却听得一清二楚。

“阿以想看到小晰儿像自己梦想的那样,成为一名为民除害的警◇察,”他浅浅笑着,放在心口的手快要戳进胸膛,“阿以不想看着小晰儿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粉蓝色的液体从那装着记忆的地方流出来,那是美人鱼的生命,“阿以不会忘记小晰儿,就算忘记了你,阿以也会再次爱上你……”

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在整个舞台彻底暗下来的前一秒,商清逸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自己捧在手心的、那颗奉送给绮寮怨的粉蓝色心脏。

“失去心脏的美人鱼记忆只有七秒,五秒用来记住她,一秒用来爱上她,最后一秒忘记她。”

黑暗中,商清逸听见担任旁白的小导演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惊惶抬头望向已经熄灭的灯,垂眸时手心却是只剩一团空气。然后小导演的声音消失了,一个馨香温软的怀抱拥住了他,下一秒,有月华铺洒在他的身上,而在那清冷月光的照耀下,一张晦暗的脸出现在了商清逸的眼前。

“你是……谁?”

他怔怔地问。

[我是小晰儿,是你的爱人。]

拥有那张脸的人微笑着说。

“我的……爱人……”他重复,耳边隐约间响起了“嗒、嗒”的声响,当那个声音响过七次后,他看着眼前那张无声流泪的脸,绿色的眸中困住了迷惑,“你……是谁?”

[我是、小晰儿,是你的,爱人……]

少女仍微笑着,声线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的爱人……小晰儿……”

月光越来越暗,商清逸已经看不清小晰儿的脸,他只能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嗒、嗒”声,以及少女无比压抑、惹人心痛的抽泣声。

而后商清逸听见“啪!”的一声,紧跟着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舞台,耳边秒针走动的声音顿时停止,少女的哭声却持续不断。

“呜呜……”

绮寮怨哭得眼线都糊了,在脸上染开一片脏污。

商清逸楞楞看着绮寮怨哭得毫无形象的模样,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从裤子的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正的卫生纸,展开后他轻轻擦上绮寮怨的脸,边笑,“好了好了,出戏了,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入戏但不要[入戏],这就是你说的【都记着】??”

“我才没有[入戏]呢……”绮寮怨向后仰了仰头,躲开商清逸帮她擦脸的手,好像心虚似的仓皇从商清逸手中把卫生纸夺了过去,边偏着头擦脸上未干的水痕,边鼻音极重地嘀咕:“我只是情到深处,一时停不下来……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她就起身跑走了。商清逸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手撑住礁石道具正打算站起来,眼前却陡然出现一只捏着纸巾的手。

他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发现小经纪人正居高临下地瞰着他,眉宇间满是试探与纠结。

“擦擦脸上的泪吧……”

小经纪人将纸巾塞进怔住的他的手里,注视着他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的担心,“小雪莲君说你们演得很棒,公演的时候这么演就行,绝对没有问题。”

顿了顿,商清逸看见小经纪人夷由地咬了会儿嘴唇,而后蹦出一句令商清逸感到莫名其妙的话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下,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

5.

如期举行的公演取得了每个人意料之中的成功。除了商清逸最后一幕差点将[小晰儿]叫成“小绮儿”外,全场演出差不多就没有商清逸不满意的地方了,每位演员的表现都值得被大力称扬。其中又尤其以新人演员绮寮怨的表现最叫人惊艳。

所以是夜,首演顺利结束后的小导演组织了聚会,诚邀众人一起娱乐放松一下,也算是为接下来的5场公演蓄力,争取取得更好的成绩。

聚会的地方选在了一家名为“happy”的地下小店,店主是个颈上纹身、模样比较杀马特的年轻男人,似是与小经纪人熟识,得知他们要来的消息后特意为他们清了场,原本十分拘束的一行人便立时放开了手脚,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真真应了店名,好生高兴快◇活。

但其中却不包括商清逸。

因为是出来玩,商清逸穿得便很休闲,一件宽松的草绿色短袖温顺地贴着男人细腻的皮肤,宽大的领口暴露出一对叫人羡慕的锁骨,时时刻刻吸引着店内女性们的注意力。

纤长的指间捏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酒杯,店中红白交错的灯光洒在杯中酒面上,随着商清逸轻轻摇晃的动作,而漾开一圈圈迷◇舌乚的涟漪。

而说起商清逸无法高兴快◇活起来的原因,则是因为公演前小经纪人的那句话——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一下,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吗?”

这句话宛若一粒野草的种子落在了他脑中,日夜吸食着他的脑力生长,逐渐长满了他的整个大脑。要不是因为这句话,他也不会在公演的时候差点将[小晰儿]叫成“小绮儿”。

“我是谁?我是商清逸,我还能是谁?”

商清逸抿了口杯中果香四逸的美酒,微微绰起的眉在晃动的酒面上断成一节节,宛如失去心脏后的美人鱼阿以,每一节都是只有七秒的记忆。

商清逸承认,他在《她与七秒》前接过的那个角色确实曾对他产生过影响,入戏后花了他长达3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出戏,可那不能代表从那次后的他每一次入戏都会难以出戏——商清逸是这么想的,他甚至一度想找小经纪人理论理论,但当他看到角落里被杀马特店主堵着灌酒的小白兔似的小经纪人后,商清逸不得不暂且压下了自己心中那点微怒的理论谷◇欠。

郁闷地又抿了口酒,商清逸开始漫无目的地打量店内装潢,视线扫过另一个角落时,他的眼睛倏地定住,眨也不眨地望着那对相视谈笑的白衣男女。

今夜的绮寮怨穿了一身仙气满满的白裙,肩上一朵由细密绒毛开成的花,恰到好处的使款式简约的雪裙华贵了起来,店中日◇爱◇昧交错的光叫商清逸无法看清楚她脸上的妆容,只能看见额前轻荡的额饰反射出煜煜的光辉。

而站在她身前的则是白衬衫白裤的小导演,由于角度问题,商清逸无法看全小导演的面部表情,亦或者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小导演放在绮寮怨肩头的手以及绮寮怨脸上清浅柔软的笑所吸引,他大大灌了口手中辛辣的干邑白兰地,虽然不大想承认,但远远一看,绮寮怨和小导演真的……

不,只是衣服的颜色配而已。

商清逸莫名感觉有点心烦意乱,他盯着似是被小导演的话逗乐的绮寮怨,心里不知不觉升起丝丝的委屈:他的小晰儿不要他了吗?为什么她还和那个对她动手动脚过的男人玩?

他想得入神,连绮寮怨感受到了他的眼神而朝他走过来都不知道。

“商清逸,我终于找到你了,刚才雪莲君还问我有没有看到你……你怎么自己在这里喝酒呀?”

绮寮怨的声嗓中带着无法忽视的笑意,令回过神来的商清逸又恍了恍神,一时分不清她是为找到自己而欣忭,还是因为她口中的“雪莲君”。

“小雪莲”是小导演的外号,只是商清逸倒是不知道绮寮怨什么时候和小导演这么熟了——不,绮寮怨本来就和小导演认识得更早不是吗。

心里愈发有种难以言表的酸胀感,心跳失去了规律,一鼓一动间引起一丝商清逸不能确定的痛意——阿以挖出自己的心脏的时候,感受到的会是这种感觉吗?

商清逸不知道,因为阿以也不知道,所以他只是持着酒杯往唇上送,仰头时才发现酒杯里早已经空了。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绮寮怨嘴角上翘的弧线慢慢弯了下去,转变成一个担忧的模样,“商清逸,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商清逸倒酒的手一僵,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只是反应过来时,耳畔已经传来一声痛呼。

“啊……商清逸……”

少女困惑中带点委屈哭音的腔调堪堪唤回了商清逸的理智,他茫然地扫过自己握住绮寮怨肩膀的两手,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后触电般收回了手,绿色的头颅如同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低垂下,声音有些莫名其妙的委屈,“小晰儿不要叫阿以商清逸,阿以是阿以,才不是什么商清逸……”

他的声音低低的,尽管店内的音乐声并不吵闹,却也被吞了不少字眼进去,所以绮寮怨只听清了[小晰儿]和[阿以]这两个名字。

“小晰儿?”绮寮怨伸手揉捏着自己被男人握得隐隐作痛的肩膀,看着商清逸的眼神还是很困惑,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桌上还剩个底的酒瓶,她愣了下后豁然开朗,下意识地以为商清逸喝醉了,“商清逸,你怎么喝了这么多?……等着,我去叫雪莲君来送你回家。”

说完便要从座椅上起身,肩上却不期然按下来一双手,将她牢牢固定在了座椅上。

微烫的气息喷洒在绮寮怨的嘴唇上,她紧张地咬了咬,混乱的灯光流淌进她的眸,一片片花瓣样的光之碎片闪烁在眼神微微迷离的男人眸底,如同繁华城市生活的灯红酒绿,令人不知不觉沉浸其中。

脸色娇羞地看着眼前与自己距离不到一寸的商清逸,绮寮怨心脏跳得声线都在发抖,“……商清逸?怎、怎么了?”

“……”

商清逸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保持这个鼻尖几乎要触到鼻尖的姿势静静凝视了会儿她,而后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不要那劳什子雪莲君,小晰儿送阿以回家好不好……阿以好像上岸太久了,有点喘不过气……小晰儿,带阿以回大海好不好?”

他说得像是只求主人抚摸的大型犬,叫绮寮怨恍惚间有种他在撒娇的错觉。

真是疯了,绮寮怨望着男人那双在昏暗中也那么显眼夺目的翠眸怔怔地想,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不,或许没有人知道,绮寮怨是根本不可能拒绝商清逸的。

当然绮寮怨可不会真的把商清逸送到海里去。

“……喂?”绮寮怨边揽着走路虚浮的商清逸的腰往他指的卧室的方向走,边艰难地接通了来得不太是时候的电话,用面颊和锁骨夹住手机,绮寮怨伸手转开了卧室的房门,“雪莲君?……不好意思我忘记和你说,我有点急事所以先离开了,真是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商清逸?呃……我不知道,他应该是喝多了所以也先走了吧……我走之前看到他喝了不少酒呢……”

绮寮怨边扶着越来越重的商清逸往床的方向走,边动着脑筋去应付小导演的问话,是以惹得本来就因为扶了商清逸一路而不稳的气息更是粗重。

好在最后这段门到床的距离挺短——绮寮怨仓促地挂了电话,然后气喘吁吁地和商清逸一起仰面倒在了柔软的床上,床垫极强的弹性令他们一齐弹了弹,绮寮怨静静躺着缓了会儿,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离开了。

转过头去看看商清逸,却不期然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小晰儿撒谎,不是好孩子。”商清逸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被醉意熏得发红的眼尾像是抹了眼影般艳丽,使那双晶亮的眸平添别样魅力,勾得绮寮怨甚至忘记了解释。

而没有得到她回应的商清逸却是会错了意,眼里的光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了下去,他手臂一撑,翻身压到了绮寮怨的身上。

“……小晰儿这么害怕让那个坏人知道你和阿以在一起吗?阿以对小晰儿来说,其实并没有多重要是不是?”

“欸——?不是,我……”

绮寮怨被他突然的床咚弄得手足无措,脸部像是要沸腾的血液几乎要让她的大脑当机。

“阿以还看见你和那个坏人说笑,他的手放在小晰儿的肩上,就像这样。”

他又说道,大手覆上了绮寮怨的肩,明明隔着衣服,绮寮怨却也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热度。她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液,夜里凉爽的风从窗外吹进来,绮寮怨却只觉得浑身燥热。

强行让大脑开机,绮寮怨寻思着商清逸现在左右不过一只醉鬼,哄一哄高兴了,说不定就老老实实睡去了……

想到这里的绮寮怨眼神一亮,忽视掉噗通噗通乱跳的心脏,绮寮怨故作镇定地对眼巴巴等着她说些什么的商清逸展颜一笑,“我和雪莲君只是普通的朋友,说个话聊个天很正常嘛,正常的肢体接触也肯定会有啊?难道……”

她顿了顿,努力用开玩笑的语气去将下一句话说出来,“难道商清逸你吃醋了啊?”

天呐!

说出这句话的绮寮怨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鸡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问出来了!

但愿商清逸醒酒后可以不记得这一切——小说里不都这么写吗,喝醉的男主或女主被表白后却在第二天清醒过来时忘记了一切——虽然绮寮怨这不是表白,但也挺够瞧的。

🛹见wbZ明一0

远远的,那风吹来的地方却还仍亮着点点璀璨明亮的光,坊镳这个夜晚那两个互诉心意的人儿心里头冒出的火苗,尽管只有拳头大小,却也足以温暖照亮彼此。

7.

其实作为一个“老”演员,商清逸清楚地知道从他意识到自己[入了戏]的同时,他便已经出了阿以和小晰儿的戏。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绮寮怨并非没有[入戏]。

只不过她入的,自始至终都是[商清逸和绮寮怨]的戏罢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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